來源：中國經濟周刊-經濟網

《中國經濟周刊》記者 馬銘悅 楊琳|北京報道

豆瓣上有一個“985five大學”，five是“廢物”的音譯，一群來自985、211的學生們在這所虛擬校園里分享自己的“失敗故事”，看似很喪的小組，其實也充滿著很多正能量，那些自嘲廢物（five）的名校大學生們，在這里分享自身的問題，討論如何脫困，互相安慰，渴望進步。

“小時候，大家都在說學習。長大后，看的都是工資，原來夸你考上985的是他們，現在說你工資不如某某大專的也是他們。”這是記者進入這個小組，映入眼簾的第一句話。近兩年，很多人感慨985/211畢業的學生工資竟不如專科、職校的畢業生。甚至有名校畢業的學生回到家被親戚問：“原來重本大學也不包分配？”這些來自社會的質疑，讓背負名校光環的學生哭笑不得，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學“廢”了。

笑寒：我不是“凡爾賽”，我是真five

這兩天看到我們豆瓣小組上熱搜了，我想說其實我們并不想被代表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，希望大家能放下對985/211的濾鏡，我們也是普通人。

說說我的經歷吧，學歷背景本碩帝都雙一流，看著好像還可以，不過就是看著。本科就是讀廢的那種人，大學時加入了一堆社團，科研項目一個沒參加，搭著順風車勉強獲得一個校級獎勵，勉強沒有掛過科。大四隨波逐流考研，但因為自制力非常差，意料之中失敗了。

二戰成功混上了碩士，自以為人生展開新篇章，結果是碩士讀廢。碩士期間我依然不自律，懶癌，語言一個沒考，論文一篇也沒寫出來。唯一業績就是搭著順風車，在我課堂作業的基礎上混了一個普刊的二作。

畢業這一年新冠爆發，慌忙中找到了一家央企，在北京，福利待遇挺好，但是領域跨度很大，我從一個社科領域跨到了IT行業，需要自學很多東西，但是我這個人真的很爛。領導人還是很好的，招我進來時對我期待很高，但很快發現我干事效率低，還啥啥不懂，于是挨罵就是家常便飯。說實話干得很痛苦，越發讓自己覺得無望，而且覺得自己真的廢物的不行。同事大專畢業，干活比我好上n多倍。

于是我心血來潮又想去考博。家人很支持，父母覺得只要讀完博士，就能飛黃騰達，而我早就明白科研民工有多苦，有多難熬，很有可能三十讀出來，還是失業。

當大家聽到我的經歷，可能會覺得我很凡爾賽？只有我知道自己有多five，執行力高位截癱。做夢都是自己人到中年在城市里撿垃圾啊，真的絕望。

九月份就要開學了，博士開始還沒開始讀，就有了要讀廢的預感。導師讓我把碩士論文開學前改出來，我一個字沒動，導師給我的校譯工作也沒寫。

我把我的經歷我們小組，很多人和我一樣有這樣的感覺，也有人覺得我凡爾賽，當然我也收到了很多人的鼓勵，特別感動，說實話，能力很強是真的沒有，“小鎮做題家” 罷了，我確實運氣還可以，但現在越來越感覺“德不配位”了。

其實five的自我感，來自于同輩壓力，感覺我自己一路往上走，實際上本質沒有提升。我以前老是覺得性格決定命運這一句話很假大空，但現在真的，不自律的話，就算起點高再多，也會被努力彌平。除非有那種無上的天賦，可惜大多數人都不是。

木木：人能夠做到表面體面，已經很不容易

考上985對我來說，更多是一種人生的體驗吧。

畢業之后，我沒進熱門的大廠、外企，也沒考公務員，去了天津的一家小型廣告公司，和男朋友留在了同一個城市。當時工作環境不太好，老板很“事兒”、工資低，我還得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兒，后來就辭職了。在家備考一年，考入了體制內。

我倒是沒自嘲“廢物”，但也有時調侃自己是條“咸魚”。

考入了名校，不管男生女生，很多人會覺得“在這么好的學校畢業，將來的工作不能找太次的，不然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，周圍親戚朋友會看笑話的”。這是很大的壓力。

工作后發現，在學校念書念得再好，到工作崗位也用不上，工作更多的是需要人的情商、溝通交流和辦事能力。剛進單位，大家可能說“名牌大學的研究生來這大材小用”，這些人不知道現在找工作有多難。工作一段時間后，他們又可能說“名牌大學的研究生連這點事還干不明白”。

我認識好多985、211畢業的，而且很多都是研究生，其實大家是有分層的，一部分確實比較獨立、個性，也很精明能干，還有一部分是書念得好的普通人。

尤其是作為女生，一旦錯過一些時機和機會，真的很難“翻盤”。我認識一個姐姐，也是985畢業，她是工作5年后才考的研究生，考了兩年才考上，上學期間又懷孕了，生了小孩。畢業時大家一起聊天，都覺得以天津的求職環境來說，考公務員、銀行、教師這些選擇會比較好。她第一年國考、市考沒考上，太壞的職位不想報，好職位競爭又大，帶孩子也不能專心復習。第二年又考，她還是沒考上。這時候她已經很久沒工作了。

她覺得“再在家閑著人就廢了”，后來找了一份工作，也沒打算長久干下去。家人對她的要求是：只要年齡允許，公務員就得一直考。人受挫折后心態也會變，從最開始必須考編，到后來也能接受勞務派遣制，也不在乎別人的閑言碎語了。畢竟，30多歲，有孩子，又長時間沒工作的女性，無論在哪都很難找到特別理想的工作了。

人能夠做到表面體面就已經很不容易了。

其實無論是自嘲“985廢物”還是“985咸魚”，大家心里還是以985為榮的，還是想改變這種狀態的。曾經上過某某知名大學，肯定心里感覺非常有面兒?！?85廢物”那也得是“985”啊！

我覺得985的光環僅僅停留在拿到錄取通知書到畢業找工作的這段時間里，但可能過了短短的兩三年之后，對很多人來說，它可能不會在人生中產生重大影響了。

奈奈：我在科研單位干宣傳

我為什么說自己“five”呢？我這工作挺閑的，有時候確實覺得自己這工作沒啥價值。

我是藝術類專業，研究生畢業后，考入了一家科研單位做宣傳類工作。單位是科研機構，我做攝影、視頻這一塊在單位屬于給別人服務的工種，沒有自己的科研成果。

有時候自己很閑，有時候又忙得不得了。別人有科研項目，可以干出成績、拿績效，對收入和晉升是有幫助的，我就比較尷尬。

我也想過參與別人的科研項目，但是我學文科，專業又偏藝術，人家理工科肯定不愿意帶你。之前也琢磨過考博，但我工作才一年就要走，要顧慮的東西也很多。單位愿不愿意放你？之后再找工作怎么辦？

現在的工作，我能“一眼望到頭”?，F在年輕，想到一眼望到頭的工作，我覺得整個人都沒有希望了，但是人隨著年齡改變，心態也會變，可能等我年紀再大一點，就不會這么想了。畢竟，很多人拼了命想找“一眼望到頭”的工作還找不到。

在學校時，我的專業分數還不錯，但分數不代表能力，頂多說明會考試罷了。畢業之后誰關心你在學校考多少分??？有時在業務上遇到點難題，我就比較煩別人說“你不是學這個的嗎？”

我學這個專業，也不代表我精通到能解決所有實際問題吧？不是這么回事兒。

當然，按理來說我是專業的應該做到精通，但我確實沒有做到。

我有時候擔心，自己在單位不干主要業務，隨著時代發展，單位會不會把我這崗位給淘汰了？

曾書：哪怕外面一萬多一月的工資，我也喜歡老家4000左右的

我，本科985，研究生211，畢業就在家待業了。

以前沒有覺得，看到熱搜后，也覺得自己是“廢物”。師弟經常說我是逆向行駛，人家都趕著往前，而我卻要往后退。

為啥會有這樣的想法呢？我學了7年的專業，畢業后根本不想從事這方面工作，因為沒有選擇自己所學專業的工作，所以會覺得有點廢，現在打算回新疆考公務員。

7年前，我從新疆考到南方的一所985，高考的時候只考慮985，專業是自己隨便報的，高考的時候哪懂這些，父母也不懂，覺得工科哪里都用的上，所以選的是新能源材料與器件這個專業，就這樣學了四年?？佳械臅r候發揮不理想，最后調劑到一所211學校，學的是冶金工程。雖然很不甘心，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，其實主要還是自己年紀大了，不想耽誤時間，還是去了。

我所學專業的行業主要都在南方，也有很多就業機會，我不大想去。首先我想回新疆發展，因為母親過世了，父親也要退休了，就想在父親身邊。其次，我也剛畢業，回來考公務員，感覺沒那么大難度。

我都快30的人了，到了容易焦慮的年紀。985/211畢業，目前沒工作，可能只是有些焦慮吧，因為覺得不想隨便找個工作干。

讀了這么多年書，我還是喜歡小時候的田園生活，不喜歡城市生活，上學的時候就是想去看看，看完也沒覺得什么。目前大部分城市都顯得擁擠，快速，我覺得少了很多人情味兒，哪怕外面一萬多一月的工資，我也喜歡這4000左右的。

當然也有人會說，你學了這么多，為什么不去大城市工作，為什么不想掙得多一點。我不會在意這些社會上的看法，我學到的東西，看到的東西，是金錢無法衡量的。我就是覺得，只要有一份工作，就算是對社會做貢獻了，不管什么樣的工作，認真做好就行，能慢慢生活就好。

想明白了就好，很多人都不知道拼了命究竟為了什么？在向一些人、一些觀點證明什么。大部分人僅僅是生存在諾大的城市里，自己對這個世界太渺小了。

本來是28號考公務員的，結果因為疫情推遲了?，F在我就想趕緊參加公務員考試，讓我找到一點點存在的價值！我現在的人生目標就是繼續學習，自我完善。工作目標就是以后能為社會多做些事吧，我考的是鄉鎮上的公務員，當代青年大學生，要到基層去歷練、去服務。等我退休了以后，我想去大草原放羊，養一大群羊，回歸田園生活。

（文中笑寒、木木、奈奈、曾書均為化名）

見習編輯：郭霽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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