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華新作《文城》中的“文城”到底在哪里?許多人沒有看明白,我今天給大家嘮嘮。
故事發(fā)生在清末民初。溪鎮(zhèn)是個小橋流水杏花春雨的江南小鎮(zhèn),“抬腳要乘船,說著儂言軟語”。鎮(zhèn)里有個沈姓人家,做著織補生意,雖然不大,但很紅火,十里八鄉(xiāng)都來光顧,日子殷實小康。沈老爺子英年早逝,留下孤兒寡母,孩子名叫沈祖強,十二歲時,沈母給他娶了個童養(yǎng)媳,是附近村里的,名叫紀小美。
六年之后,十八歲的沈祖強和十六歲的紀小美正式成婚。又過兩年,紀小美弟弟上鎮(zhèn)里賣豬,賣豬錢卻不慎被壞人偷走了。這份錢可是一家人一年的開銷,弟弟不敢回家,哭著找到姐姐,紀小美正在柜臺上,于是偷偷把柜臺里的錢拿給了弟弟。東窗事發(fā),沈母大怒,勒令沈祖強休掉這個不賢之妻。但是沈祖強舍不得紀小美,于是偷了家里的錢,帶著紀小美一口氣跑到上海,十里洋場讓他們眼花繚亂,很快就把手里的錢花光了,有家不能回,他們決定去京城投奔做官的姨夫。
?林阿祥是山西太谷縣一個村里的小地主,父母雙亡,給他留下四百畝地,幾十間房和五個忠心耿耿的長工。每年深秋,林阿祥都會上縣里,把賣糧食的銀元換成金條,藏在墻壁夾層里。這天上午,陽光明媚,沒有一絲風,林阿祥正在屋里看書,下人來報,少爺,有客。林阿祥迎出門來,一對男女走了進來,女的小巧嬌美,男的文弱秀氣,一看就是南方人。
兩人自稱兄妹,男的叫阿強,女的叫小美,從距離此地六百里的“文城”來,要去京城投奔姨夫,沒想到半道車子壞了,想進來歇歇腳。林阿祥欣然同意,給他們準備上好飯菜,并且親自作陪。到了第二天,小美病倒了,阿強無奈,只好把小美留下,自己獨身上路。從此?杳無音訊?。過了半年,小美和阿祥日久生情,自然而然走在了一起。第二年,小美生下一個胖小子,阿祥欣喜若狂,沒想到有一天,小美忽然不見了。
小美不僅人不見了,而且拿走了他所有的金條。林愛香愛恨交織,遂將家里一切交給長工打理,自己抱著孩子一路南下,前去尋找小美口中的“文城”。但他每到一地,都沒人知道文城是個啥地方,于是繼續(xù)南下,走了六百多里,來到溪鎮(zhèn)。他覺得溪鎮(zhèn)跟小美描述的文城很像,抬腳要乘船,說著儂言軟語。
來到溪鎮(zhèn)這天,溪鎮(zhèn)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雪,林阿祥遠遠望見一幫人正跪在城隍廟前祈福,宛若白紙上的墨點。他步履匆匆,找了一戶人家住了下來。他不知道,這群祈福的人中間,便有沈祖強和紀小美。
??原來紀小美給林阿祥生下孩子后,便偷了金條來到約定地點,找到乞討為生的沈祖強,兩人衣錦還鄉(xiāng),過上了令人艷羨的生活。可是兩人都知道,這是不義之財,因此心存愧疚,紀小美更是想念林阿祥和孩子,日夜煎熬。林阿祥來到溪鎮(zhèn)這天,恰逢雪災,沈祖強和紀小美為了贖罪,決定舍身祈福,他們在雪地里整整跪了三天,最終活活凍死,埋在了城隍廟旁邊。
雪過天晴,林阿祥不再南下,他會木工活,遂跟當?shù)厝撕匣镩_了木匠鋪,生意紅紅火火,很快積累下萬貫家財,成為?鎮(zhèn)里?的頭面人物。過了二十年,林阿祥被土匪殺死,臨終留下遺書,落葉歸根,要回太谷。家里長工收到噩耗,車馬勞頓來到溪鎮(zhèn),扶靈北上。走到城隍廟附近沈祖強和紀小美的墳墓前,幾個人停下靈車,略作休息。林阿祥,沈祖強,紀小美三人的靈魂冥冥之中聚在了一起。
“文城”顯然不是“文化之城”。因為書中沒有文化人,不是小商人就是小地主,溪鎮(zhèn)的人文氣息也不濃郁。
其實文的本意是“物之本相”。相是佛家行話,《金剛經(jīng)》中佛陀說了一個道理:人生就是一場游戲,如果能從旁觀者角度體驗這場游戲,那么就是快樂的;如果從當局者角度體驗這場游戲,那么就是痛苦的。
旁觀者角度就叫“無相”,無我相,無人相,無世間相。當局者角度就叫“執(zhí)著”,佛陀說,萬般障?易?去,執(zhí)著障難除。
?佛?說,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應作如是觀。每個人來到世間走一遭,都是赤條條來,赤條條去。金錢,名位,愛情,親情,美人,醇酒,豪車,大屋,這些俗世美好,只能體驗,不能擁有。人們只能享受其過程,就如一個小孩進了游樂場,不管玩的快樂不快樂,開心不開心,盡興不盡興,到點都得走,賴著不走,管理員便會把你抱出去。
《文城》中三人,便陷入了“執(zhí)著障”。林阿祥執(zhí)著愛情,沈祖強執(zhí)著金錢(否則也不會讓老婆玩仙人跳),紀小美執(zhí)著親情(孩子)。“文城”便是“本相之城”,“破執(zhí)之城”。萬物最終歸于沉寂,世人最終歸于塵土,唯有寂滅才是“物之本相”,所以,“文城”便是“幻滅之城”。
??有位專家曾經(jīng)指出,余華作品中有著濃郁的“宿命情節(jié)”,宿命以神秘的力量牽引著小說人物的生死遭際,通過人物異化的性格或荒誕的命運得到充分演繹。從家庭倫理到社會景觀,寓親情、愛情、友情于一體,融合了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倫理綱常和價值判斷,人物往往在某種不可抑制的力量面前屈于被動,走向各自的命途。
余華在創(chuàng)作時也常陷入對常理的質(zhì)疑,以及對現(xiàn)實虛妄感的一種無力,“眼前的一切都像事先已經(jīng)安排好,在某種隱藏的力量指使下展開其運動”,而最終導致“必然的因素已不再統(tǒng)治我,偶然的因素則異常活躍起來”,這種偶然因素,其實就是指必然因素指使下展開運動的另一隱藏空間,即神秘的虛幻空間,正如他在《世事如煙》《此文獻給少女楊柳》中所創(chuàng)建的一個虛無縹緲的“煙”鎮(zhèn),這個世界有著自身的規(guī)律,體現(xiàn)著命運的主導之勢。
由此可見,《文城》也是一部描述“宿命”的作品,“文城”便是“煙鎮(zhèn)”的繼續(xù)。
余華今年已經(jīng)六十一歲了。圣人云,六十耳順。《文城》跟余華年輕時的作品截然不同,沒有暴力,沒有苦難,沒有彷徨,有的只是贖罪和懺悔。喜歡的朋友可以買一本看看,點擊下方鏈接即可直接購買。